2005年8月10日,我帶著一身的挫折,離開呆了24天的四川大營盤小學,心裡一直問著自己,還要再去嗎?再去,我要做什麼?我還能做什麼?大營盤的孩子要的是什麼?他們的家長要的又是什麼?我們一直自以為是的付出與要求,不知不覺的顯現出強勢的主導與主控性,有些家長因此而惶惑了,而孩子們,他們用卑微的態度,努力學習並設法滿足我們的要求。他們也許因為我們的努力,與社會有了接軌的機會,他們也可能因此而會有我們視為當然的前途,但代價會是什麼?有沒有人在孩子臉上看到抗拒的神色?有沒有人在意孩子在嚴厲的要求下開始逃避?而我,沒有因為努力的付出而獲得快樂,因為,我給的也許不是他們所想要的,雖然,他們努力學習、認真接納一個與以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那樣的差距,會帶給他們多大的認知混亂與適應壓力啊?
我也許想的太多,孩子的不快樂情緒並沒有我想像的那樣嚴重,但我的確注意到有些孩子安靜了;有些孩子的眉頭不自覺的鎖了起來;有人開始嘻皮笑臉,不再那麼誠懇;也有一些孩子只跟你笑,卻不再跟你親暱,因為,他怕說出心裡的話會因此而受到教訓甚或斥責。而當我凝神想透視孩子的心靈深處,有些曾經喜歡黏在身邊打轉的孩子會低下頭,默默的離開。我的心也因此跟著痛了,但我無能為力,因為,我自己正是那個天真的參與者,一步步的把孩子推向這個巨大世界的轉輪中,開始接受磨練。
回到家,老公提出轉換環境的建議,這是我們以前常討論的一個話題-找一個能夠共同參與服務的地方,讓我們的退休生活不再各自行事。於是,他想到泰北,一個我認為任務已了的地方。而我,想到另一個泰北,有著逃離緬甸的甲良族難民的地方,那個地方叫「美索」。
會知道美索,是曾在TOPS工作過的湘漪介紹的。她說:「小華姐,去看看吧,那裡有許多理念相同的朋友,你會覺得很幸福的!」幸福?從事社會工作十多年來,除了感動是推著我不停手的唯一理由外,我從來不知道還會有幸福的滋味在其中。衝著這個滋味,我沒有多做計畫,只想讓不設防的心能感受到所謂的幸福的滋味。
在美索接待我的是TOPS的領隊賴樹盛和實習生陳玫伶,以及前領隊林良恕小姐。我大概詢問了一些TOPS在當地的工作情形。為了說明當地的實際狀況,樹盛安排了一天陪我們夫妻走訪了一趟美拉難民營,我們自己也花了一天的時間去看了辛西雅博士的梅道診所,並見到了辛西雅博士本人,老實說,用感動或震撼都不能描述我當時的心情,應該是,我想要的答案就在那裡-一個被尊重的族群、一群沒有被悲觀的情緒跟惡劣的環境打敗的人民。生命的重點-自尊、自重,在這群難民的身上,就像難民的標記一樣明顯。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是難民,延續生命與維持尊嚴才顯得那麼的難得與可貴,即使沒有人可以告訴他們,他們的未來在哪裡?沒有任何一個政府承諾:他們的有生之年能不能走出難民營,獲得合法的身分、過著正常的生活?
甲良族是泰緬邊境上人數頗為眾多的一支山地少數民族。有自己的語言、文字和文化。因為反對緬甸軍政府的獨裁政策,與軍政府抗爭失敗而逃至泰國境內,由泰國政府劃地收容。十數個大小不一的難民營收容了十多萬個難民,這些離開自己國家的難民在他國的土地上過著居住範圍受限、行動受限、沒有出路、沒有未來的生活長達近20年。而我在2005年9月看到的難民營,依然在被鐵絲圈注的範圍內,簡陋的用竹子搭建的房舍內,用正常的、健康的、積極的態度生活著。有沒有未來?生存的環境惡劣彷彿都不是他們的問題。從小學到高中,孩子們認真的學習,除了緬文、泰文、英文外,甲良語文的學習也是重要的課程之一。授課的是甲良族的教師。醫療所裡的醫護人員以師傅帶徒弟的方式接受醫療訓練,並擔負族人的醫療責任;婦女習藝;環境衛生維護在營裡正常的運作著。很難想像在櫛比鱗次的居住環境中一但發生傳染病將會產生多大的傷害?而我走進的幼稚園,孩子乾淨、健康、活潑、有禮貌。簡陋的住家都要脫鞋,顯然與貧困畫上等號的難民營裡一切井然有序、安寧靜頤。沒有因為貧困而破敗;沒有因為受困而悲觀頹廢;更沒有為尋找出路而放棄族群尊嚴。
我好奇的問樹盛,國際上有20多個NGO在當地到底為他們做了什麼?樹盛說:「陪伴與扶持吧,畢竟是他們自己的生活,要由他們自己決定如何過。對待弱勢族群,應該是協助他們發展潛能,進而自力更生。」
在TOPS的網頁上,我曾經看到過這麼一句話:「透過關懷與尊重的互動,學習不同文化的價值與生活態度。」看過美拉難民營和梅道診所的運作後,我承認,在以維護人權和爭取人道對待的理由下進行的所有關懷、協助工作中,我們需要反省、學習和改進的空間還很多很多!
小華2005/9/29寫於埔心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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