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匿名寫「我的父親」

這一次,我非得用暱名不可了,深怕一不小心,會掉入另一個無法預知的黑暗世界,如真這樣,後果將不堪設想。

在社會主義及民主與獨裁的思維範疇下,人類必須步步為營啊!說這就是人的生存方式,是來維護人類秩序而存在的機制,也說得過去,必竟,當一個人有東西可以放棄的時候,「機制」是必要且必須的,相較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放棄的人,跟他談「機制」是多餘的;這或許就是「異域國軍」,也可以是無籍軍的原因了。

10月份,內政部入出國及移民署調查了泰緬學生「孤軍後裔身份審核」,我也在這關鍵時刻,越洋與父親通了電話,電話的接撥與收訊絕非通訊如此發達的台灣可以想像,時有時無的音量,20分鐘的通話(打緬甸的電話卡一張可講20分鐘,180元新台幣),我不知「喂!喂!有聽到嗎?」重覆了多少次;好在,父親終於說出了從不提的往事。

電話中,父親的聲音變老了、重聽也越來越嚴重了,我必須講得很大聲,父親才能聽得清楚。可講到戰事,卻滔滔不絕,我完全插不上話,光是筆記就手忙腳亂了。掛上電話後,整理著零落的筆記,心中一陣安慰,原來父親沒有老,記憶如此清晰,連當時召了幾百個游擊兵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的父親生於1927年,18歲就入伍當兵了,在軍中人人稱父親「大崩龍李三」。當時,跟在李彌將軍身邊,被派任「保安團」副團長一職,父親在電話裡還得意的說:本來李將軍是要我當團長的,可我為了兄弟道義,將位子讓給義結金蘭的結拜大哥,名叫馬基老四。我還半開玩笑的跟父親說:「爹爹,奴(果敢族方言,此處唸成平聲,「您」的意思。)是老三,結拜大哥是老四,奴不覺得奇怪?」父親可能聽不太清楚我的玩笑,又自顧的講了戰史。父親得意的說:當時為李彌將軍號召了200人游擊兵,100人分至第八縱隊,剩餘100名留在第三縱隊待命。第八縱隊當時由李文煥將軍帶領,楊彪、莫再山為帶兵主官。

    父親曾於滿東接受美國第七鑑隊受訓,並於永河開會討論相關戰役。後趕至猛撒受訓時,已逢訓期結束,至此漂泊於緬北。父親還要我在台灣找找看,是否能找到昔日戰友,如:李崇華、楊榮山、李新頌等人;父親還說:「就將這些說給台灣政府聽聽,要不要承認就讓他們自己去決定吧!」不知為何,這話兒讓心底一陣淒涼,父親曾經來回走在家門前的身影又再次浮現了。父親將電話遞給母親,我白目地問母親:爹爹有沒有打過戰?母親回答說:「當然打過了!手臂上還有被大炮渣子炸傷的疤痕呢。」一副以丈夫為傲的語氣。想想母親,這輩子真吃足了苦頭,跟著父親漂泊,不僅忍受父親軍人氣魄,還得費心教育4對子女,也沒法子了,誰教母親就是認了命的甘願。唉!人就是這樣,旁人看了驚嘆、疑問兼不可思議,當事人就是甘之如飴。

    9年前離開家鄉,在那之前,從未聽過或問過父親任何往事,只見父親不時哼歌手舞足蹈的樣子,十足的軍人氣魄,手上如再拿支槍桿,真像極了電影裡打匪子的軍人啊!

    一轉眼,9年了,我在父親曾捍衛過的祖國已「租」住3285天了,再過3285天,就整整是我離家那一年的歲數了。那一天?我才能背著在祖國訓練過的學識,拿著紙筆,面對面的聽父親說故事,記錄著父親的一切;沒有電訊的距離、沒有通話中斷的焦慮。院子前,父親和女兒談天說地,母親不時插上幾句,說著「那日子真難熬啊!」哥哥姐姐和姪子們,歡樂嬉戲。那畫面,多美、多樂啊!若那一刻,上帝要我就此死去,我無怨無尤啊!

                              匿名 寫於 2008/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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